百屺

我来人间一趟,为了看看太阳。
“慢条斯理地,把所有应燃着的地方都扑灭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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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他身着绛紫色天鹅绒的大衣,宽而形似大提琴的汗衫,倒泪的丝绸领口, 喉间系着一条中东花纹的领带,打了个lavlliere式的结,手里总拿着一枝向日葵,四处宣扬他的唯美主义。"

——纪念与世不朽、"臭名昭彰"的王尔德先生逝世118年.


我的眼睛参于额顶,怀着孩童般真挚的爱凝视黑夜,黑夜里的星。我怀着从未有过的疑惑丈量它圆润如珠玑的面庞,和那环成一缕幽光的金。接着醉倒在那池香槟喷泉里,我瞠目而视,眼睫上沾满了醇香的酒汁。我的目光依然闪烁着,似乎和月亮交换了精魄和魂灵。在那一晚,我不再是无名的文坛新秀,不再是庸碌的牛津学生,不再是高大而优雅的奥斯卡芬格尔——我从此全然是太阳的影子,月亮的心!我热切地将自己奉献给了力与美,我颤抖着,窒息着,成为了它的影子,成为了它跳动不安的心!

而我似乎就要溺死在这琥珀色的水池里。四处是躁动而模糊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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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到意大利,在济慈的墓前深沉地跪下,几乎一动不动。同行的教授不安地示意我,试图将我从某种绝境中拯救出来。然而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一切,我流着泪,满脸哀愁,嘴边挂着青年人忧郁的种子。但是我的心狂喜着,尽管没有表达出这一切。我只是尽力地跪坐在原地,甚至匍匐着。我无法控制崇拜这样一位伟大诗人的冲动--那一刻,我听见他呼喊我的名字,从深深处。我还看见他苍白的,年少早夭的脸,他笑着流泪,正如自至高者处圣洁的天使。我的心不可抑止的震颤起来,于是我面色近乎苍白,但是双眼通红。我竭尽所能地亲近着大地,似乎醉死在了这异国的景色中。我感到一股力量从衷的引领着我的躯壳前进,于是双手向前一撑,似乎生出了一对翅翼。我轻飘飘地浮在当空,从上而下地观察着跪坐的自己。

我该为这绝妙的感受落下泪来!那时我竟拥有了萨福的眼睛,就如无所不知的神灵一般置身事外,而冷眼看着天地。于是我一边向远处飘去,一边穿过那刻板的教授。他喋喋不休地指责着我“异教徒”般的行径,痛斥我崇拜一个死去的凡人,就如同尊敬上帝一般尊敬他。只瞬息间我便向着远处去了,那胸前别着的银盏花,耳边吹过的携着百合香气的风,渐渐的看不清了。我来到一片未曾见过的,也不属于任何国度的地方--那里美酒涌流无尽,四周是荒芜的平原,平原之外一半是沙漠一半是山峦。山峦顶上覆着明朗的雪,雪坠下是板桥上破碎的绳锁接连着沙漠和海。海底颠倒的众生潜游浮弋,在七色的波浪中卷起白边刮擦至礁岸。岸线一件成簇皎洁的月光散乱在海平面一路向北,北方日出下珊瑚碎成一把尘土和无数不起眼的化石。交织在了极圆极亮的太阳眼睫下,日光似乎从地底蒸发向上,直至指缝都守不住的沙畿,融成一缕缕热和光明。我在这夺目的光明下走了出去,走出了温柔的砂砾和甜蜜的花果香气,于是转过身来,看到一望无际的荒芜。

之后我回到牛津,震惊于莫德林管理层的古板无趣,他们竟然给了我一份字迹拙劣、用语粗鄙不堪的停学令。“我是第一位拜访奥林匹亚的本科生,他们却赏给了我一份勒令!”

我先是拄着手杖打量了这信一番,最后断定它的无理性后,毅然决然地离开牛津,并且极不情愿地将我美丽的宿舍租住给了其他学生。我随后乘着火车去了伦敦,和挚爱的好伙伴弗兰克一起听了些真正属于音乐家的乐曲演奏(基于我不是音乐家的缘故,实话说,我并不很欣赏理查德和安东的乐曲),并在那天参观了一家名叫格罗夫那的拉斐尔前派新画廊。这段时间我过的十分愉悦,甚至忘了牛津克扣我奖学金的事情。为了抛下那些令人烦心的回忆,我投身于设计自己在伦敦展览上的服饰。这是我首次以艺术评论家的角色出场,我欢欣鼓舞,以至于连夜赶出了设计图样来。--那最终成了我宠爱的服装之一,是一件大提琴样式的外套,通体反射出青铜色的暗光。我挺着胸脯,像路易十四踩着小高跟一般傲慢地来回走着,人们站在我不远处发出赞叹或是窃窃私语。这使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于是我草率而坚定的做出了一个决定“我将从事评论家这项伟大的职业”。

不得不说,我从此深刻地迷恋上了伯恩琼斯的作品。他的笔触是那样细致优雅,那样柔软又富有韵律,似乎将所有美与美的实体都结晶在一块小小的木板之上;而透过他绚烂的色彩下我又看出忧愁的本质!画中的圣女都苍白而沉睡着,勇士都健美而痛醒!我看着那幅展出的“Angeli Laudantes”,耳畔悠然而生一首乐曲。

两位垂首的天使环绕于身前繁茂的花丛——一簇簇紫色的丁香,金色的雏菊,淡粉色犹如少女嘴唇般的风信子。这些花朵迎风摇摆,显露出娇弱的神态。而两位天使是同样的苍白,几近凋零的水仙花瓣一样失了血色。他们身披钴蓝色的长袍,坠着一条郁金香的丝带,双脚赤裸,瑟缩着石榴般橘红色的羽翼,并颤抖着吟唱,为人间的苦难而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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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后的我回到牛津,投身于亲爱的红丝绒纺的大床上。窗帘上氤氲着迷迭香气,我眯着眼睛,立刻便决心要举办一场午夜的盛会来庆祝我在伦敦凯旋而归。我亲自将壁炉前那尊希腊女神的半身像擦拭地一尘不染,洁净有如一轮新月,并周身散发出层层清冷的光圈。而平日里零散置放的花束被重新规整在我收藏多年的中国瓷瓶里,那含着露水的银色百合在曙光下吐出雾气,向青色的裂纹缓缓流下。

"我必须坦白,忧愁已将我抛弃,而美的怀抱向我敞开。"

我举起右手中的玻璃杯,浅摇两周向伙伴们致意,看着其上挂满了猩红的葡萄血,然后向后猛地一倾——我坠入喷泉池里。


接踵而来的是病痛的折磨。我病入膏肓,伴随这漫长的煎熬,直至他们放开束缚,我被允许坐下,近乎丧失了全部知觉。…审判,这可怕的死亡的审判!是我耳畔最后可辨的沉重音调。在那之后,「反叛」的想法便触及灵魂,也许从它在幻想之中与磨坊轮子的毛边无异…但这也仅存于一个转瞬即逝的时期,我近日也不常听闻了。但还是有段时间,它伴随着可怕的夸张的形态悄然而至。我看见身着黑色法袍的审判,尽管他们与我而言是黯淡的,甚至会因为我的这句话而消失殆尽…他们单薄得近乎荒唐。

微弱的合着他们对确信的表述,合着不可动摇的意志,坚决对人类的痛苦折磨。我看见不堪的是命运是从他们口中发出的声音,我看见他们对致命的审判乞求向往,我看见他们发出我姓名的音节,我战栗着,因为声音的消亡。

人们逐渐地变大变小,似乎长在鱼眼中一般。四周空荡荡的毫无生机,只剩下荒唐而虚伪的笑意。名媛小姐们统统撑起腰,食指捏着高脚杯不住地摇晃,一派目中无人,一边无理取闹。绅士贵族们拥搂着肩背,踏着无声的歌曲跳起了华尔兹,然后接连落入水中没了生息。

我看见…那一件件陌生或熟悉的脸如同墙皮一般脱落下来,唯有两只空洞挂着。他们依然是笑。

我还看见了,不久时的虚妄的恐慌,这柔和的不可察觉的丧衣的编制,笼罩起公寓的墙;它们的影像从桌上七支长烛下投射,起先它们穿着慈悲的外罩,看似是拯救我的圣洁的天使,而后反变成我精神上最致命的憎恶!我感受到了脊髓深处的坚毅就正如我触碰了带电流的电池。直至那天成为毫无意义的幻想,伴随着火苗的攒动,我看见那种形象也于事无补。我的胡思乱想被盗窃,像丰富的音乐记录,个中腥甜滋味一定置于墓穴深处。那意识变得模糊柔软,远看似得到的欣赏,审判的图象泯灭…与我之前。那高高的蜡烛失于无物,它们的火焰燃尽。在与这夜的黑色蔓延;一切感知如魂灵归于冥王般失落于一个疯狂的瞬间。然后沉默,寂静,夜成森罗万象。

我似乎听见世界回馈我以经久不息的掌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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